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支玉香:带领HAE患者走出漫长的黑暗隧道

时间:2023-04-30 07:06:03    来源:南方人物周刊

打开支玉香的手机通讯录,一百多名遗传性血管性水肿(Hereditary angioedema,以下简称HAE)患者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:姓名、疾病类型、家在哪里……她把电话主动留给了每一名患者,每次有备注HAE的来电,支玉香一刻不敢怠慢从来都是“秒接”。支玉香说:“如果漏接了就立刻回拨,那边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。”支玉香用自己的24小时on call来抵挡可能发生在HAE患者身上的有着致命危险的至暗10分钟。 文 / 欧润 编辑 / 曹财林 找到支玉香之前 2012年,丹麦HAE国际大会。大学老师章南坐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间显得有些孤独,倒不是因为语言不通,而是有点羡慕。看着世界上各个国家同样身患罕见病HAE的病友,她第一次发现原来HAE患者也可以活得那么洒脱。 时间再往前倒退一年,2011年,饱受身体各处莫名水肿、长期反复腹痛、腹水困扰的她,辗转来到了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的主任医师支玉香的诊室。最终她被确诊为遗传性血管性水肿(HAE)患者,误诊30年,确诊却只用3天,这就是章南的真实经历。 从自己18岁第一次发病以来,她仿佛就进入了一条空无一人的隧道,甚至连中国是否有第二名患者也弄不清楚。“我没办法跟任何人诉说,包括我的家人,因为常常我不知道哪天就突然肚子痛,身上不是这里肿,就是那里肿。” HAE是一种极为凶险的罕见遗传病。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,患者的身体部位就会突然出现水肿。水肿发生在胃肠道时,就会引发胃肠绞痛、呕吐等症状。更可怕的是,最快10分钟,患者就可能因喉头水肿导致窒息,甚至死亡。 由于大多数医生缺乏对这种罕见病的认知,不少患者被误诊,反复就医,甚至不必要的外科手术,都没能得到确诊。患者们年复一年地被这种“怪病”所折磨,并时刻生活在窒息的恐惧中。 这样的窒息与恐惧让章南踟蹰在黑暗的隧道许久,直到遇到支玉香教授,漫长的隧道终于见了光,有了尽头。 而见到光的人不只有章南。现在,在一个236人的微信群里,病友们可以把患病心情和人生故事讲出来,他们都去过北京协和医院,都找到了支玉香医生。作为国内最早关注HAE的医生,支玉香的人生已经和这种疾病持续战斗了二十多年。群里的病友来自全国各地,这些原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的患者们,因为一位医生而被聚在一起,才真正找到了希望。

从此有了守护的人生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每个HAE患者回忆找到支玉香的故事都不尽相同。对于章南来说,相遇的感觉有些不真实。 回想起来,章南第一次发生水肿是在去大学的火车上,突如其来的水肿让美好旅途如同一场噩梦。而这场噩梦却在往后的人生中时常发生,竟然持续了30年之久。 直到2011年,章南从一位国外的亲戚手中得到了一份HAE文献,描述症状一模一样,文献里提到了支玉香,说北京协和医院可以检查。听说是北京协和医院,章南很担忧挂不上号,她先试着向支玉香发了一封电子邮件,结果立马就收到了回复。“她说你来吧。”章南很意外,“我不敢相信协和医院的大教授那么快速就答复我了。” 见支玉香的路上,章南放心不下,还特意打印了那份邮件。其实支玉香已经安排好了,护士长看到信,很快把章南带到诊室,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和蔼的脸,用东北人唠家常一般的亲切,让人放松了下来。 “真的没想到协和教授这么平易近人。”第一次见面,支玉香详详细细给章南解释了HAE。“立马就给我看病了,等了一天化验单,第三天就确诊了”。十八岁时进入的隧道,在误诊30年后终于摸到出口,而这一刻真正来到,所有情绪涌汇聚一起却如梗在喉,“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查出来了?” 图:章南(右)确诊后,和支玉香建立了良好的医患友谊,携手度过了十余年

和许多HAE患者一样,章南的人生因为支玉香的出现,开始有了守护。章南能感觉出支玉香的工作特别忙,但还是一有时间就跟她交流。确诊后,有段时间章南因为担心药物副作用,自行停药了。2012年,两人在美国HAE国际大会再一次相遇,章南如实说出自己停药后,病情似乎越来越厉害,和蔼可亲的支玉香瞬间严肃。“她当时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,有一位年轻有为的学生突发喉头水肿,进了ICU。当时的医生不知道HAE的严重性,没有做气切,结果在插管过程中就去世了。”章南说。自此之后,章南再也不敢乱停药。

这个故事最令人难受的部分不仅是这位HAE患者如此年轻,还因为患者已经进入ICU,仍然有可能因为医生对HAE的不了解而延误治疗。有数据表明,HAE患者发生上呼吸道黏膜水肿,如未及时恰当治疗,从水肿发生到窒息平均时间约4.6小时。我国约有58.9%遗传性血管性水肿患者发生过喉头水肿,致死率最高可达40%。

所以每当有人喉头水肿,群里最紧张的就是支玉香。许多HAE患者喉头水肿送去医院,医生也被吓得不轻,“怎么都是液体,肿得老高老高,还不停吐”。每当此时,患者们只有和支玉香联系上了,心才能放下来。曾有一位患者,做手术时隐瞒了HAE病情。结果手术后不久HAE就发作了,不仅腹痛,并且腹腔大量积液。医生正打算再一次上手术台,也是幸亏是联系到了支玉香进行充分交流,才免除了二次手术。

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。打开支玉香的手机通讯录,一百多名HAE患者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:姓名、疾病类型、家在哪里……她把电话主动留给了每一名患者,每次有备注HAE的来电,支玉香一刻不敢怠慢从来都是“秒接”。支玉香说:“如果漏接了就立刻回拨,那边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。”支玉香用自己的24小时on call,来抵挡可能发生在HAE患者身上的有着致命危险的至暗10分钟。

在协和,支玉香每晚工作到9点,几乎每天都熬到凌晨1点才有时间休息。到了第二天早上6点,新一天的工作又将开启。但是为了帮到更多患者,她还是增加了每周的普通门诊号源,最多时候一周有六天都在出门诊,甚至还增加了夜间门诊号源。如果有患者复诊时挂不到号,支玉香还会提前帮患者约号。对于这种近乎透支的工作节奏,她说:“只要身体状况还可以,我就要求多出诊,多帮一个患者是一个。”

图:为了方便HAE患者就诊,支玉香主动增加了自己的出诊次数

“挺奇怪的”,她觉得医生的职业让人天然地状态好。支玉香说:“一旦到了岗位上穿上白大褂,就像战士穿上军装,立刻精气神就有了。”但这位把自己比作战士的女人提到家人时,泪水还是打湿了眼眶。“我很庆幸我的家人特别支持我,但我作为一个爱人也好,妈妈也好,真的没有及格。”

在家里,其实家人早已习惯了她的繁忙,患者拨打电话,儿子都会立刻举着手机朝她飞跑而来。当她感到心烦意乱时,爱人鼓励她:“其实你应该感到特别幸福和高兴,每天有这么多患者向你求助,你能够帮到他们,我们想帮助但是工作性质不允许,你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很难得。”每到这个时候,支玉香就会又来劲儿了,觉得自己还可以帮助更多人。

一位曾经的患者女儿在协和医院其他科室看诊时,捧着一束鲜花特地来感谢支玉香。“我之前特别担心妈妈不知道哪天就会离开我,但自从您诊断用药后再也不肿了。我今天来协和,即便不看病,也一定来看看您。”

女孩抱住支玉香,支玉香却哭了。因为担心发作而焦虑,因为焦虑越容易发作,许多患者和他们的家人一直生活在恐惧,只有确诊后,恐惧才能真正消失。

“我特别理解罕见病患者的无助,他们特别依赖我,就让我感觉像是家长照看小朋友一样。”支玉香说。她觉得自己能获得患者认可的很大原因,就是自己全身心对患者好,自己成了患者的拐杖,有任何问题都能想起有一根拐杖可供依赖。

从“唯一”的医生到领军者

罕见病 一定程度上伴随着医生的“唯一性”。 上世纪80年代,国内第一例遗传性血管性水肿由张宏誉教授诊断出,作为HAE诊断领域的“第一人”,张宏誉亲自选中了支玉香。

2000年,支玉香在协和读博,张宏誉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人能够与他一起照顾患者,在接触中,张宏誉越发感到眼前的学生不仅医学知识扎实,而且成熟稳重,对患者具有同情心。他决定把HAE研究的接力棒真正交到支玉香手中。

接下来的时间,支玉香跟随张宏誉教授研究HAE。二十年中,看着自己老师手上的HAE患者越来越多,而HAE的有效治疗药物却始终未能在医学界中出现,支玉香承担着极大的压力,但她依旧几年如一日和老师一起独立管理着这些散落在各地的患者。如果说患者身处在黑夜,那么张宏誉和支玉香如同两位守夜者。

图:二十多年前,支玉香考入张宏誉(左)门下,开启了HAE疾病领域的研究

在张宏誉教授辞世后,对HAE患者的管理重任完全交到支玉香一个人手中。为了更好推动大众对这种罕见病的认知,支玉香在诊疗工作外花费了大量心力进行科普工作。2016年,北京协和医院举办了第一次HAE医患交流会,只有二三十人来参加。到了2017年,在CORD罕见病中心与国际HAE组织的帮助下,中国雨燕血管关爱中心正式成立,最初的成员大多就是张宏誉与支玉香积累的患者。

作为雨燕的创始人,章南解释了“雨燕”二字的寓意。“协和医院的logo就是雨燕。取这个名字,一个是因为协和,一个是为了纪念张教授。”

在雨燕成立后,患者们自发做起了HAE宣传折页、雨燕公众号、抖音号和微博等等,还制作了可以随身携带的急救卡普及HAE患者喉头水肿应该怎么处理。之后每年雨燕都会组织医患交流会,每一届会议支玉香都会参加,成为会议上被提问最多的医生。在组织起步初期,了解HAE的医生非常少,章南说几乎完全是依靠支玉香的努力在推动。

图:雨燕成立后,患者们自发做起了HAE宣传折页,旨在让更多人了解HAE

在平时的问诊中,支玉香注意到不少患者是在小红书、抖音看到HAE患者发的信息,感觉症状类似才来就诊。在疫情肆虐时,患者难以前来就诊,她开通了抖音等多个社交平台,录视频告诉患者遇到症状该怎么办,尽可能帮助大家,在评论区里如果有HAE相关的留言,她都会一一回复。现在有不少患者跟她说,抖音上的一千多条视频自己都会一条不漏地看完,还会细心地做笔记,“帮了大忙”。

除了面向患者的宣教与帮助外,支玉香也在不断推动提高各级医院医生对HAE的认知度,为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生每月平均开办两三场讲座、研讨会,在各类教育平台上录制课程等。北京协和医院作为罕见病诊疗协作网的牵头医院,支玉香还会通过视频远程指导其他医院的诊疗,帮助解决疑难问题。

“我可能讲课有100个人听,这100个专家回去又会对他们医院的医生进行培训,这样成指数级的培训速度,我相信将来会有越来越多医生关注到HAE。”支玉香期待着有更多患者能够得到及时诊疗,达到早期诊断的目标。

图:在“雨燕”HAE患者组织的年会上,支玉香在台上解读科普HAE疾病

从医院的角度来说,要想提高检出率和知晓度,支玉香认为“做家系筛查特别必要”。她曾去河北做过一个家系调查,一个家庭中6个子女,都曾目睹长辈由于喉头水肿窒息而死。而且不幸的是,他们也全都患有HAE。支玉香反复提到:如果一个家系中有一人确诊了HAE,那么就应当做家系筛查,有症状的更要筛,没症状的也一定要筛。

目前,按照粗略估算的数据,中国仍有近3万名HAE患者未被发现,HAE也仍有许多未解之谜。对于患者而言,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间发作,这仍然是长期以来支玉香最想攻克的课题。“我想找个标志物,是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东西一出现就有可能发病了,这样患者就不用一辈子吃预防药了。”支玉香说。

最近两年,HAE应急治疗用药和预防治疗用药先后被引入国内,并快速进入了医保目录。2018 年发布的《第一批罕见病目录》中,HAE也被列入其中。章南等诸多HAE患者已经回归正常生活,用上HAE创新药物后,他们不会再时刻担心着疾病的发作。“以前是用弱雄性激素治疗,不能很好地控制疾病,还有不小的副作用,现在用上了预防药,身边也备了急救药,心里很有底了。”章南说。

随着社会、政府对罕见病患者群体关注的不断提升,过去全国各地的患者只能到北京协和医院诊断和治疗,现在上海、广州、武汉、成都多地陆续有医院和第三方机构也陆续开展了C4补体和C1酯酶抑制物的检测,通过这一检测就能及时方便地确诊。支玉香希望,将来至少每个省会城市都要有1家医院能做检测。

无助、昏暗,是每个HAE患者都会经历的时刻。每当此时,医生仿佛就是他们的“守护神”,一旦抓住就再也不敢松开。支玉香每每谈及面对患者的无助与依赖,她感受到的是一种“督促”:“我一定得去搞明白这个病,一定要他们早一点把这个病搞清楚,早一点让他们用上有用的药物,让他们跟我们健康人一样生活。”

得益于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努力,如今国内HAE的治疗已和国际接轨。长期在黑暗的漫长隧道里挣扎徘徊的患者,有了创新药物后,无需再担忧时时刻刻可能发生的水肿,见到了隧道尽头的光。

支玉香对此很有成就感:“我一下帮助这么多病人,让他们不再因为这个病失去生命,看到他们能像健康人一样生活,真的非常高兴,同时以此告慰我的老师张宏誉教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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